文：劉霽（一人出版社創辦人）
園子溫開始廣受矚目應該是從2001推出的《自殺俱樂部》開始，原本有說有笑的成群女高中生，突然在地鐵月台上排列成行，手牽手，哼著輕快歌曲，同時一躍而下化作四濺的血漿。驚人的開場隨著網路迅速掀起話題，但令人震撼的不只是誇張血腥的畫面，更是短短影片中對社會某種病態扭曲的精準捕捉與放大。
日本一向不缺暴力奇情取勝的導演，每每以挑戰觀眾的視覺與情感接受能力為任，這方面的能力園子溫也不遑多讓，但讓他鶴立的卻是那種對社會集體意識的深刻洞察，並能從中挖掘出集體意識不知不覺間對個人造成的扭曲。也因此儘管他風格多變，時而冷調寫實，時而華麗奇想，但他對社會與人性的一貫關注，讓他逐步躋身日本最重要的中生代電影創作者之列。
正如《自殺俱樂部》的開場，女高中生集體跳軌自殺，並不是一時精神失常可以解釋，其背後有比現象本身更多值得深究的問題。甚至在06年的《紀子，出租中》園子溫還利用同一事件，延續深入到社會及家庭問題的探討，直言「自殺俱樂部並不存在，而是整個社會就是自殺俱樂部」。家庭原是愛的結合，個人的避難所，在片中卻成了可以隨時拋開血緣，拆散重組，甚至出租假扮的組織，人與人之間的空虛疏離在此被放大到不忍卒睹的地步。而是什麼樣的社會形成這種家庭？這種崩解又會對個人造成什麼樣的扭曲？也都是園子溫隱隱要挖掘的問題。
這次高雄電影節邀請的作品中，《奇異馬戲團》、《死魚》、《戀之罪》、《愛之剝脫》四部片可看作是同樣探索的不同變奏，充分展現了園子溫的多元風格與越見嫻熟的敘事能力。《奇異馬戲團》最早完成，也是園子溫最大膽揮灑，風格最華麗繽紛的電影，讓他一舉登上了國際舞台。片子用離奇曲折的情節包裝一則亂倫故事，同時用濃豔的色彩反映主角內心的病態，既挑戰道德又充滿娛樂性。
若《奇異馬戲團》是看變態的性從內部腐蝕個人與家庭，《死魚》就是呈現外來的暴力如何裂解個人與家庭。主角一家三口彼此間缺乏情感的交流，原已徒具形式，碰上宛如惡魔化身的村田，只能任他強勢操弄。主角看著他分解屍體，宛如看他一刀刀剖開自己的怯懦偽善。主角最終欲以暴力重新奪回家庭，但悲哀的是，暴力從來就只能造成破壞。
而在《戀之罪》中，有兩個同樣缺乏愛的家庭。先是名作家菊池及其妻子間機械化的冰冷關係；再則是美津子跟父親間不正常的關係，在父親過世後，仍造成她跟母親無休止地互相仇恨。兩位女性對愛的匱乏，讓她們在這色慾橫流的世界陷入無止盡的沉淪，最終導致難以避免的悲劇。片中分屍案或許驚悚，但園子溫所描繪的縱慾卻無情之社會恐怕更讓人心驚。
甫完成的《不道德的秘密》同樣有分崩離析的家庭、冷漠無情的社會，只是主角換成了身處其中的青少年。園子溫自言這是關於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如何面對恐怖現實世界的故事，而他想藉影片傳達給日本年輕人的便是「永不放棄」。雖然尚未有機會欣賞這部最新作，但或許園子溫已在08年的《愛之剝脫》中試圖為年輕人提出面對殘酷現實的方向。四小時長的《愛之剝脫》可說是園子溫最具企圖心的力作，片中包羅萬象探討宗教、色情、家庭、愛情等議題。最巧妙的是導演徹底翻轉了許多既定成見，讓變態與純情、瘋狂與神聖、善與惡只在一線之間，甚至是一體兩面的情況在劇中清楚呈現。色情可以是一種單純的愛，而崇高的信仰也可能走入邪門。園子溫在本片難得給了一個光明的結尾，也許在園子溫眼中價值混淆、道德崩解的瘋狂現實裡，唯有單純且堅定不移的愛能透射出微弱的希望之光吧。
(照片為10/26【鬼才詩人─園子溫】導演大剖析講座時拍攝)
留言列表
影展佈告欄-重要訊息 (4)
